画家朝戈、音乐家腾格尔、作家鲍尔吉·原野被称为“草原三剑客”,大概是仿照那部著名的法国文学作品、大仲马的《三剑客》吧?谁最早称呼他们仨已经很难考证了。且不说是文客还是武客,单说这三个人从草原大漠中兴起,在高手林立的艺术圈荆丛中杀将出来,直让圈内外肃然起敬齐声叹服这一点来说,就可以称得上是叱咤艺坛的剑客了。我倒宁愿说他们是“艺坛蒙古三杰”,甚至应该说这样的艺术家群体崛起是一种现象。就像这个民族的神秘和古老,完全值得研究。
鲍尔吉·原野在沈阳,路过北京非常态,腾格尔和朝戈虽在北京也没见过面,三人只是彼此知道而已。碰巧我认识这三个人,并且有意把他们三个拢在一起,把三剑客这个名称凿实了,那就等待机会,在我之前没有人这样安排过他们仨在京的“峰会”。终于大家都如愿了,时间是2005年6月16日。这次见面的照片没有发表过,这个过程也从没披露过,距今已经10年,他们仨再也没见过,但各自的成果都加厚了,三剑客名副其实。为了这次珍贵的会面,我还是说说吧。
巴义尔/撰文摄影
作家鲍尔吉·原野。2005年。
2005年6月13日,我接到鲍尔吉·原野的电话,说他已经在北京了,住在中国作协的宾馆里等着我的消息。我那时在内蒙古的阿尔山市采访,工作已经进行大部,再住两天也行,但没有我,他们三个就见不成,人家个个都是大腕儿,都忙,只有我最上心。我立刻决定第二天启程从阿尔山市坐汽车到乌兰浩特,300公里,再从那里坐火车到北京,19个小时。终于在6月16日赶到了北京,时间是下午1点。
音乐家腾格尔。1991年。
腾格尔的演出多,也最忙,先约他,晚上6点半在满都海餐厅。一向好找的朝戈却找不到了。手机不接,10遍20遍不接,发短信不回,家里无人接……眼看着4点了,距6点半已经很紧了,我还要去中国作协接原野,只有两剑客,还谈什么“峰会”?最后联系了中国社科院的学者、他的朋友毕奥南才知朝戈全家都感冒了,他也在医院输液呢。能不能晚点去?我说可以,我们先进行着。
画家朝戈。2013年。
已经是4点半了,说好要在5点到达作协接原野,我从不违约。那个时间应该是下班的高峰了,可能是长生天看我挺辛苦,干脆帮点忙吧,5点顺利到达。原野被作协的领导和哥们儿中午灌得不轻了,说话的速度明显慢了——他的语速一向很快。“我和秋子在一起呢,马上下来”,冯秋子是优秀的散文作家,正好一块去。我们一路顺风地到达了位于中央民族大学北侧的“满都海餐厅”,原来这是腾格尔开的饭馆,他经常喝多了就把整个餐厅都埋单了,不管认不认识。最后都赔了,现在是一个鄂尔多斯老乡在经营,离腾格尔的中央民族歌舞团只有百米之遥。
这样的约会有象征意义,未必要谈什么,又是第一次,我不希望范围太大,当初我以为腾格尔会吆喝一大帮人——明星的周围总是有一大批人马,但腾格尔一个人朴素着就来了,笑咪咪地十分和善。落座后他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全然不管其他人是否有什么口味之类的。少顷,朝戈带着倦容进来了,头发比我在几个月前见他时更花白更长了,“马瘦毛长”——这个“城市游牧者”太操心了。在中央民大学音乐的高娃帮忙斟酒续茶,至此,三剑客已经聚齐,大家显然对互相见面很高兴,寒暄之后就开谈。
众人对腾格尔说,我们看见你在《艺术人生》里做客了,感觉怎么样?答曰:咳,人家说,把自己的隐私告诉一个人是傻×,告诉给很多人就是艺术人生……他们非要把人弄哭了才算成功,我就觉得没什么可哭的,就是哭也不能在那个地方哭啊。结果他们费了很大劲,又找了两个小孩献歌什么的,把我父母的信也搞来念,结果我没什么反应,他们就觉得很失败,那一段播出时全给删了。
原野喝多了,很激动,反复地拿出手机来要给远在赤峰的父母亲打电话说“我和腾格尔在一起呢”。无奈这个房间里的信号很弱,甚至没有,原野又不想出来打,这个电话始终就没有打成。腾格尔也顺势犯坏:这个房间他妈的没信号,是谁订的这个破房子!其实就是他订的房间。
腾格尔说,今天很高兴,我就给大家唱一个《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吧。没有电声,没有伴舞,就在羊肉旁边,就在几个蒙古人之间,腾格尔唱得非常“优美”——这个词是人们形容原野的散文时用的:“美的,有点淡淡的忧伤”。接着,腾格尔又唱了好几首歌,一会儿民歌,一会儿是他创作的歌。这样近距离地交谈,欣赏,喝酒,大家都很开心。
朝戈还是一贯的作风,总要讨论一些诸如哲学、民族之类的高深问题。腾格尔说“咱们谈点别的吧,比如说女人……”众人哈哈大笑,继续喝酒。终于,输液中的朝戈顶不住了,只能提前回去了,他把带来的新作《敏感者——一个知识分子画家的叙述》送给了大家并签上了名。腾格尔也打电话叫人送来了他的新专辑《狼》,里面还附有精美的小画册,他一一签上名后送给大家。原野从外地回来,身上没带书,应允回去再寄。
席间,还进来了两位彪形大汉——曾经在北京召开的第十一届亚运会上夺取摔跤冠军的呼日嘎和他的同伴,他们是深圳的保安大军,曾经有报纸介绍过,说昔日的冠军们如今在深圳做保安,月收入5000元(2005年)以上。在瘦小的南方,这样的大汉简直是巨人。他们同样崇拜腾格尔,进来敬酒,但对另两位剑客就鲜知究竟了。
见面是必要的,气氛是热烈的,意义是重大的,照相是必需的。我张罗了半天,最终的留存除了各自心中的记忆,恐怕就是照片了。我带了当时刚出来不久的佳能20D数码相机,环境简单,只是个小餐馆,墙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幅伊克昭盟原盟长沙格德尔扎布“王爷”的油画。三个人坐的距离不利于照相,我又不愿摆布,只好将就着拍了。就照片来说不太理想,就事件来说是有价值的。三个人各自有表情手势,很圆满。今后他们可能还会见面的,但这次肯定是首见。
“三剑客”在北京首见。2005年。
这三位都是蒙古人,年龄相仿,把他们聚集到一起,谈谈艺术,民族,文化,生活,苦闷,不是挺好吗?于是,我就开始了做书的艰苦过程,进行大量的访谈和整理,至今尚未出炉。但这个过程是愉悦型的、学习型的。我从他们的谈论中不断感受到智慧的火焰,还有比火焰更炽热的民族情感。它们鼓舞着我在电脑前常常坐至凌晨。这是三个男人,但从他们的言谈中,会感到一个沉重的“爱”字,不是小桥流水,花前月下,缠缠绵绵,婆婆妈妈——是一种“大爱”:广博,遥远,苍凉,悲壮。尽管他们三个不是军事家,也没有搏克手般的魁梧,但在内心,他们却是万马奔腾,炽可溶金!我于是被他们感动着,甚至有时也被自己感动着——这个职业让我有幸认识这样一批用嗓音和笔尖怒吼的勇士们,还能记录一些值得入库的历史。
其力木格/编辑
以上内容均来自《民族画报》蒙汉文对照版2015年12期24-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