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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米草原围栏 困住普氏原羚(组图)

2016-05-11 15:00:58 | 来源: 法制晚报 | 作者: 蒲晓旭 范浅蝉 瞿六琴 | 责任编辑: 许允兵
摘要: 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鸟岛分局工作人员吴永林介绍,成年普氏原羚能跳跃的高度为1.1至1.3米,但青海湖周边仍有部分高度在1.5米左右的刺丝围栏。而尽管并非全部死于草原围栏,但无论是青海湖管理局还是青海省野生动植物管理局,都承认围栏的确对普氏原羚构成了威胁。

一队普氏原羚跳跃草原围栏。成年普氏原羚跳跃高度一般在1.1至1.3米,但青海湖周边仍有部分高度在1.5米左右的刺丝围栏,极易对普氏原羚造成伤害

一队普氏原羚跳跃草原围栏。成年普氏原羚跳跃高度一般在1.1至1.3米,但青海湖周边仍有部分高度在1.5米左右的刺丝围栏,极易对普氏原羚造成伤害

环保志愿者诺桑发现一只因翻越围栏而折断右后腿的普氏原羚。诺桑抱住它防止挣脱,随即联系救援

环保志愿者诺桑发现一只因翻越围栏而折断右后腿的普氏原羚。诺桑抱住它防止挣脱,随即联系救援

南加儿子给普氏原羚“果周”喂食,它是南加救回的一只幼崽,由于自幼由人工喂养,始终无法野化放归草原

南加儿子给普氏原羚“果周”喂食,它是南加救回的一只幼崽,由于自幼由人工喂养,始终无法野化放归草原

受伤的普氏原羚被接到志愿者家,并用白酒消毒

  受伤的普氏原羚被接到志愿者家,并用白酒消毒

为保护普氏原羚,拆除的成捆的刺丝和围栏

  为保护普氏原羚,拆除的成捆的刺丝和围栏

法制晚报讯牧民南加是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的一名协管员。今年2月,他的一篇微博,一时让有关拆围栏以保普氏原羚的呼声四起。

南加称,在一天内发现7只挂到草原围栏上的濒危物种普氏原羚遗骸,并配有图片。而作为改良草原、便于轮牧的手段,草原围栏仍在延长。按计划,到2020年全国累计草原围栏面积将达1.5亿公顷。

一面是“数量少于大熊猫”的普氏原羚,一面是牧民最珍贵的草场,争议就聚焦在围栏细细的铁丝之上。摇摆之间,折射出草原退化的严峻现实。而普氏原羚,仅是诸多与草原休戚与共的物种中的一员。

采访期间,《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目睹一只雌性普氏原羚因翻越围栏挂断了右后腿。在被南加手下的志愿者抱住前,它正跛着腿在草原上艰难跳跃。尽管由兽医对其进行了截肢包扎。但从当天起,这只普氏原羚就一直不吃不喝,终在第五天夜里死去。

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鸟岛分局工作人员吴永林介绍,成年普氏原羚能跳跃的高度为1.1至1.3米,但青海湖周边仍有部分高度在1.5米左右的刺丝围栏。

“跳不过去,就容易挂在围栏上,越挣扎,伤口越大。”吴永林说,普氏原羚不是挂烂肚子,就是挂断腿,甚至死亡。

触目惊心

7只普氏原羚挂到铁丝围栏上 “已风干或残留血丝”

今年2月20日晚,青海共和县倒淌河镇小泊湖的牧民南加将7张展现挂于围栏之上的普氏原羚遗骸图片发至微博,并注明文字:“一天发现七只普氏原羚尸体”。

作为长期致力于青海湖畔普氏原羚和湟鱼保护的民间环保者,52岁的南加称,他于当日凌晨5时外出监测普氏原羚,并行进了上百公里。期间在青海海晏县甘子河乡与刚察县哈尔盖镇交界一代,在不同地方发现了7只挂于铁丝围栏上的普氏原羚,有的已经风干,有的还残留血丝。

“我把它们一个个从铁丝网上取下来,觉得特别可怜。”南加说,他确信这7只普氏原羚都是在试图跳跃围栏时在“铁丝网上挂死的”。

别名“黄羊”的普氏原羚是中国特有物种,由俄国人于1875年在中国内蒙发现并命名,曾广泛分布于甘肃、宁夏和青海等地。后随着人类活动及栖息地恶化数量锐减,现仅分布于青海湖周边。

在甘子河乡达玉村38岁的牧民多杰东主的回忆里,草原上曾成群出现并亲近于牧民身边的普氏原羚,是在他十七八岁时逐渐不见的。在那之前,很多人持枪在夜间猎杀普氏原羚,并连夜用车运走。天亮后,一粒粒弹壳遗留于杀戮后的草原,被孩子们捡起当做哨子。刺耳的哨声响彻草原,仿佛是普氏原羚走向濒危的号角。

据南加向法晚(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介绍,在国民政府时期,由于普氏原羚肉质鲜美,统领青海的军阀部队频频捕杀普氏原羚,却常遭到手持鸟枪的当地牧民抵抗。

身为牧民对草原的情感,作为后人对先辈的敬畏,让南加走上了保护普氏原羚的道路,并成为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的一名协管员。而一天发现7具普氏原羚遗骸,让他心疼。

当晚,在@央视青海记者站和大青海网后,他的微博被发至网上。

呼吁拆除

1至4月为伤亡高峰 “体质较弱又得翻围栏寻找水草”

南加的微博迅速引发关注。5分钟后,西宁地方门户大青海网率先回复:“关注,痛心”。不少网友紧随其后,在声言痛心的转发中,很多人还@了国家林业局。

两三天后,以“青海湖7只普氏原羚死于围栏”、“不要让网围栏成为普氏原羚迈不过去的坎”为题的报道,开始见诸各大新闻门户。

风口浪尖的草原围栏,始于上世纪90年代初的草场承包到户。围栏既是牧民划定草场的界限,又方便其按不同季节在不同草场间轮牧。牧民放牧也无需全天守候,只需早晚将家畜赶入和赶出带围栏的草场即可。而为防止牛羊践踏和翻越,围栏刺丝应运而生。围栏解放了牧民的时间,也囚禁了普氏原羚的自由。

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星智回忆,在经历草皮和土墙围栏后,一张张铁丝围栏在草原上扩散开来。它们像田坎一样,将草原划成一块块的草场。

作为从国外引进的新经验,草原围栏对普氏原羚的伤害并非一开始就被发现。相反在建设初期,客观上还对普氏原羚起过一定保护作用。

牧民多杰东主向法晚(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介绍,面对驱车到草原横冲直撞的猎人,骑马的牧民时常无可奈何。安装围栏后,猎人和车辆不再随意进出草原,逐渐鲜有猎人。

再后来,牧民们开始发现有普氏原羚被围栏挂伤或挂死。尤其是每年1至4月,是普氏原羚伤亡的高峰期。因当时草场枯萎,水源结冰,普氏原羚往往体质较弱,却又不得不翻越围栏寻找水草,因而极易遭遇险情。

南加发现7只普氏原羚遗骸的时间,正值此时。

悲剧难免

围栏高1.5米成障碍“挂上后越挣扎伤口越大”

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鸟岛分局工作人员吴永林介绍,成年普氏原羚能跳跃的高度为1.1至1.3米,但青海湖周边仍有部分高度在1.5米左右的刺丝围栏。而除了寻找草场水源,在受到人为干扰或天敌追赶时,普氏原羚也必须要跳跃围栏。而相较围栏高度,刺丝的危害显然更甚。

“跳不过去,就容易挂在围栏上,越挣扎,伤口越大。”吴永林说,普氏原羚不是挂烂肚子,就是挂断腿,甚至死亡。

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森林生态环境与保护研究所研究员李迪强,曾就草原围栏展开深入研究。他发现,围栏阻止了动物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和躲避,致使捕食能力下降、能耗增加。同时围栏还阻隔了普氏原羚在发情期的活动路线。他曾观察到,一只雌性普氏原羚在网围栏外徘徊,虽试跳多次,但依然失败。作为野生动物,普氏原羚无法估量危险,只会不顾一切地跳跃围栏,往往酿成悲剧。

行走在青海湖周边的草原上,公路两侧的铁丝围栏一路相随。其内部,还有不同层次、不同方向的连片围栏。纵横交错的围栏与马路、铁路一起,将草原切割为无数小块。这都对普氏原羚的活动形成障碍。

在南加早年的印象中,距他家不足百米的小泊湖常有普氏原羚喝水。随着道路和围栏越建越多,来喝水的普氏原羚越来越少,路上却能见到被车碰死的普氏原羚。2003年,南加最后一次见到普氏原羚在小泊湖喝水,那一队普氏原羚,约有15只。

“打那之后再没见过。”

目睹救助

翻围栏挂断后腿截肢后不吃不喝

南加发布微博的第三天,青海省野生动植物和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王恩光带领动物专家,与青海省森林公安有关人员组成工作组,前往南加家中了解7只普氏原羚死亡的相关情况。

在排除了可能存在的违法、犯罪因素后,警方退出了调查。7只普氏原羚的遗骸由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带回,并由中科院及青海省动植物检疫站的专家进行鉴定。

青海湖管理局局长星智介绍,鉴定结果显示,7只普氏原羚死于不同时间,有的已长达三四个月。其中死于网围栏的有两三只,其余死于兽害和老病。有些腹中还检测到了未能消化的塑料袋。

而尽管并非全部死于草原围栏,但无论是青海湖管理局还是青海省野生动植物管理局,都承认围栏的确对普氏原羚构成了威胁。

就在法晚(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采访期间,在青海省共和县湖东种羊场附近的草场上,一只雌性普氏原羚因翻越围栏挂断了右后腿。在被南加手下的志愿者诺桑追上并抱住前,它正跛着腿在草原上艰难跳跃。彼时,鲜血已染红了它原本洁净的皮毛,脱臼的白骨裸露在外,断折的后腿耷拉着,与肢体仅连着一层皮。

在被志愿者复原关节并缝合包扎伤口后,这只受伤的普氏原羚被青海湖管理局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接走,由兽医对其进行了截肢包扎。从当天起,这只普氏原羚就一直不吃不喝,终在第五天夜里死去。工作人员推断,其死于失血过多。

“对草原野生动物保护,围栏就是灾难性的。”中国林科院森林生态环境与保护研究所研究员李迪强介绍,除青海湖周边,三江源和青藏高原也存在草原围栏问题,这已是业内共识。

保护行动

围栏降至1.1米以下并去刺建立专属通道

对于解决普氏原羚与围栏的矛盾,李迪强表示,通常采用的措施是降低围栏高度,拆除围栏刺丝,并为雌雄分群活动的普氏原羚建立专属通道。上述措施,已被列入《普氏原羚保护规划》,并开展了诸多试点。

今年,青海省野生动植物管理局计划,在尊重牧民意愿的基础上,将海晏县甘子河乡达玉村普氏原羚分布区的围栏降至1.1米以下,降低围栏98公里;在甘子河乡俄日村普氏原羚分布区去除刺丝150公里。

与上述地区同为普氏原羚核心栖息区的刚察县哈尔盖镇,当地森林公安今年组织牧民,通过签订协议经济补偿的方式,拆除网围栏刺丝6万米,围栏降到1.2米。

而为建立普氏原羚的专属通道,青海湖保护区管理局还在甘子河乡达玉村建立栅栏通道。而所谓通道,即是将一根铁丝围栏下的土地掏空,铺以镂空的木条。牛羊便不敢通过,普氏原羚却能跳过或走过。

除上述措施,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还在当地推广“生产合作社”。即牧民间拆掉围栏,将家畜集中放养,并按相应比例分红。以此缓解草原分割到户和人口增长带来的围栏细密化的趋势,让普氏原羚拥有相对较大的活动空间。

普氏原羚仍少于大熊猫 “只要保护得当即可迅速增长”

经过20年保护,仅存于青海湖周边的普氏原羚,种群和数量终呈上升趋势。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在2008年的评估中,将其等级由“极度濒危”调为“濒危”。

据青海省林业厅数据,普氏原羚在上世纪90年代和2003年,数量分别只有350只和602只。而在2014年和2015年,青海省林业厅联合中科院动物所等部门对普氏原羚开展的野外调查显示,普氏原羚栖息地由原来的7个扩大到11个,野外记录为1095只。

就野生数量而言,普氏原羚仍少于大熊猫。后者在第四次全国大熊猫调查中,野生数量为1864只。同属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的濒危物种,数量较少的普氏原羚的知名度及受关注度,为何却远不及大熊猫?这也一度成为环保者在“7只普氏原羚死亡事件”后呼吁加强对普氏原羚保护的原因之一。

“二者并没有可比性。”青海省野生动植物管理局高级工程师张毓介绍,虽然普氏原羚和大熊猫濒危程度有相似之处,却是分属牛科和大熊猫科的两类物种。相较普氏原羚,大熊猫的配种率极低。今年4月,就发生过雄大熊猫树下等10天,才等到雌大熊猫下树交配的事。而有的野生大熊猫不会带幼崽,很多熊猫幼崽都需人工抢救。

甚至有观点认为,是人类在延缓大熊猫的灭绝速度。而普氏原羚两岁即可进入繁殖期,通常一胎一个,只要保护得当,即可迅速增长。

身兼青海省林业厅总工程师的王恩光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在他看来,除去现存数量,野生动物的繁殖力、栖息地数量、经济价值及所代表的政治价值都应成为考量关注度的因素。

王恩光以同属牛科的藏羚羊为例:2000年还被列为濒危物种的藏羚羊,目前在青海省数量已有7万多只,全国共有20万余只。环保部在去年已将其从受威胁物种名单中剔除。

出现矛盾

草原保护遭遇野生动物保护缺乏法律调和

实际上,普氏原羚只是与草原围栏发生矛盾的野生动物之一。中科院研究员蒋志刚发现,被围栏挂伤的盘羊、岩羊和野驴也很常见。

而在有关部门针对普氏原羚拆除刺丝,降低围栏的同时,草原围栏正在更广阔的区域修建延长。

据2007年4月印发的《全国草原保护建设利用总体规划》,作为改良草原的手段和工程,到2020年,全国累计草原围栏面积将达1.5亿公顷,覆盖蒙、藏、甘、滇等多地。而在2005年,这一数据是3800多万公顷。

“农业部门管草原,林业部门管野生动物,二者是分离的。”蒋志刚说,就普氏原羚和围栏的问题,最好将围栏拆除。但草场已承包给牧民,围栏既是牧民建的财产,又是农业现代化的措施,因而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于草原围栏与野生动物之间的矛盾,林科院研究员李迪强表示,对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的栖息地保护,现行《野生动物保护法》虽有所涉及,但总体缺乏强有力的法制措施。而国外的《濒危物种保护法》规定,一旦某地出现了濒危物种,那么当地即禁止规划。

“草原围栏保护工程也应这样,如遇上野生动物,就应该让步。”李迪强说。

严峻现实

不愿拆降围栏 “以前草多牛羊来吃不会介意”

除了法律层面,现实中也有着即便发放补贴,牧民也不愿意拆降围栏的状况。拆降围栏,即意味着要承担别家家畜或野生动物来吃自家草场的风险。随着人口和家畜的增多,草原正越发珍贵。

“以前草多,别人的牛羊来吃自家的草,牧民不会介意,但现在自家都不够吃,牧民就会打架。”38岁的牧民多杰东主说,如果每家只养五六十只羊,则不够生活。如果养多了,草场又承受不了。

草原围栏在保护草原和野生动物之间摇摆,折射出草原退化的严峻现实。

有数据显示,全国约90%的草原存在不同程度的退化和沙化,约四成的重要湿地面临退化威胁。

在多杰东主的回忆中,幼时的草原是个茂密的矮林,羊藏在其中都难发现,但现在草原上有只兔子都看得清楚。

周边沙化

牧民沙丘放牧 “不保护好草原普氏原羚保护不了”

因村内的草场不够吃,37岁的海晏县达玉村牧民旦木真加,只好骑马50公里,赶着300只羊,到自家位于沙丘边缘的草场放牧,并准备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住上约20天。这样的放牧在当地并非个案。

在沙丘周边本已稀疏的草场放牧,又必将加速当地的荒漠化,形成恶性循环。

据青海湖保护区管理局协管员、达玉村村民尖木措向法晚(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介绍,20年前,村边的沙丘里还有杂草,到八九年前已是寸草不生。

5月1日下午,青海湖周边突然出现沙暴,沙丘上的沙粒被9级大风卷入搬空,如云雾般在半空飘浮流动。车辆行驶在环湖东路上,不断能听到沙粒与车身碰撞所发出的密集而细碎的声响。因能见度过低,车辆一度停驶。而在沙暴最严重的青海海西州,白天瞬间变为了黑夜。

“春季这么大的沙暴,我还是第一次见,特别吓人。”52岁的南加说,青海湖周边沙化形势非常严峻,他冬季驾车驶入封冻的青海湖中,常不知是在陆地还是湖中,因为上面都盖着沙子。

环境的恶化让尖木措等人感到忧虑:“如果不保护好草原,我们的牛羊保护不了,普氏原羚保护不了,儿女们都没法生活下去了。”

“要解决包括普氏原羚在内的草原生物多样化的问题,归根结底要从保护草原生态来进行。”中科院动物所研究员蒋志刚说。

a16-a18文并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

蒲晓旭 实习生 范浅蝉瞿六琴

作者:蒲晓旭 范浅蝉瞿六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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