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阳光晒水热，皎洁月光射水寒，待到弃山星升起，清净温暖好沐浴。”这首民谣很形象地描绘了藏族人民是如何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来进行沐浴的。
去年9月15日，我和爱人的几个朋友一起驱车到西藏山南首府泽当镇以西数十里的乃东区结巴沟。我们一直往山谷里走，想找个树林遮挡的地儿，绵延三十里的树林旁，都是来此沐浴的当地民众。摩托车、拖拉机、小轿车、皮卡车停满了河流两岸。此时的河水清澈却冷得刺骨，嬉水的“阿佳”们或沐浴、或游泳，把脚泡在水里，或是洗头、扎辫子，洗过的衣服、毛毯、氆氇、毯子随处可见。
2018年沐浴节期间正在沐浴的藏族民众（摄影：何蓬磊）
初秋的阳光格外灿烂，周围柳叶渐渐泛黄，清澈的河水顺流而下，西藏传统“沐浴节”的最后一天恰好是周六，我们一行6人在那里搭起了简易的帐篷，铺上卡垫，摆上从家里带来的好吃的水果点心、牛羊肉、青稞酒和酥油茶，一边洁身、一边游玩。
“沐浴节”在藏语中称为“嘎玛日吉”，是雪顿节之后比较隆重的一个节日，于每年公历9月中旬（也就是藏历7月6日至12日）举行，为期一周，已延续了800多年。
上世纪80年代，在拉萨河畔伽玛林卡（今拉萨市太阳岛）附近正在沐浴的拉萨姑娘（摄影：旺久多吉）
每年初秋，当“弃山星”（金星）照亮西藏高原山河时，沐浴节就便开始了。《藏医养生》中记载，药王星当空之时，江河湖海等一切水源皆具药性，七日内沐浴可清净业障（亦称药水浴），老人们讲，这是雪山河水赐给藏族百姓的恩典，传递着藏族先民洗去心中的杂念和孽障的心声。另据藏文天文历书记载，初秋之水有八大优点，即一甘、二凉、三软、四轻、五清、六不臭、七饮时不损喉，八喝下不伤腹等。
小时候，听爷爷讲起过关于沐浴节由来的神话传说。从前，西藏古代历史上出了一个很有名的医生宇托·云旦贡布，医术十分高明，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因此吐蕃赞普赤松德赞请他去做御医，专管给赞普和妃子们治病。但是，宇托进宫以后，心中仍旧忘不了草原上的百姓，他经常借外出采药的功夫，给百姓治病。
2018年沐浴节期间正在沐浴的藏族民众（摄影：何蓬磊）
有一年，可怕的瘟疫横扫整个草原，许多牧民卧床不起，有的被夺去了生命。这时，宇托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为一家家患病的牧民治病。他从雪山和老林里采来各种名贵草药，谁吃了病就会好起来。不知有多少濒临死亡的病人因此恢复了健康。草原上到处传颂着宇托医生的名字，人们称他为药王。不幸的是宇托医生年老去世。他去世以后，草原上又遭到了可怕的瘟疫，比前一次更严重，许多人死了。生命垂危的牧民只好跪在地上，向苍天祈祷，希望天国保佑。
说来也巧，一天，一个被病魔折磨得九死一生的妇女，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宇托医生对她说：“明天晚上，当东南天空出现一颗明亮的星星的时候，你可以下到吉曲河里去洗澡，洗澡以后病就会好起来。”果然，这个妇女在拉萨吉曲河中洗澡以后，疾病立刻消除了。一个又黄又瘦的病人，在洗澡以后变成了一个红光满面的健康人。这件事传开以后，所有的病人都来到河中洗澡。凡是洗澡的病人，都消除了疾病，恢复了健康。
人们说，这颗奇特的星星就是宇托医生变的。宇托医生在天国看到草原人民遭受瘟疫袭击，又不能来到人间来给人民治病，于是自己化作一颗星星，借星光把河水变成药水，让人们在河水中洗澡以去除疾病。因为上天只给了宇托七天时间，这颗星星也就只出现七天。从此，藏族人民就把这七天定为沐浴节，每年这个时间，各地的人民都到附近的河水里洗澡。据说洗澡以后，人就健康愉快，不生疾病。
2018年沐浴节期间在河边洗头的藏族阿佳（摄影：何蓬磊）
传说归传说，据藏族历算书籍记载，太阳运行到第10宿43°时，即农历八月交节（白露）后7日内，澄水星出现，“因之一切水皆成甘露”，此时入水沐浴，能祛除污秽、疾病和罪孽，因而也称药水节，西藏的沐浴节即源于此说。
在西藏民间，沐浴文化具有明显的西藏高原特点和藏民族特色，从布德贡吉时代的“熏香沐浴”、1000多年前藏医学的“药浴”、自古流传至今的“沐浴节”等都表明，无论什么历史时代，西藏民间都有沐浴的习俗。千百年来，这种独特的沐浴文化现象与习俗，对藏民族的健身与保健方面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此时，在整个西藏，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不论是牧区还是农区，一群接一群的男女老少阖家而出，扶老携幼，纷纷来到河溪之中，尽情地在水中嬉戏、游泳，或坐在岸边石阶上，低身洗头，然后脱光上身，抹擦干净，最后才下到河里滚几下，真比在家里用热水洗头还要舒服，因为有一种说法，沐浴周期间水比“圣水”还灵验。
2018年沐浴节期间，一家四口在河边沐浴（摄影：何蓬磊）
同是一江之水，“沐浴周”期间的冷水与平时可大不一样，据说有特别大的威力，因此这一周中江河之旁特别热闹，即使最怕冷水的人这时也有惊人的勇气和毅力了，人们不仅洗头、洗澡，也顺便洗衣服被褥。有的人家自东方日出起便带来一大堆被褥，捎上一点食物酒茶，进行一年之中的铺盖大洗刷。
夕阳西下，静谧的结巴河披上一层霞光，调皮的儿子旺扎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甩掉脚上的鞋子第一个下水，几个朋友在岸边不敢下水，儿子一边喊着“啊呦，水太冷”，一边回头朝妈妈咯咯地笑。而我们隔壁的强巴玉珍老人一家是专门从克松村到结巴河边沐浴的。老人家身体硬朗，丝毫不怕冷，她麻利地脱掉氆氇和上衣，在河边畅快地沐浴起来。老人家讲，在这七天中，从男女老少都可以下河洗澡，这已经成为群众传统的风俗习惯。要是在平时（特别是在农牧区）有人下河洗澡，尤其是妇女，那是要被认为伤风败俗而遭非难的。
2018年沐浴节期间在河边沐浴的儿童及洗衣的妇女（摄影：何蓬磊）
在藏民族的传说里，金星是药王的化身，映照过的河水具有神奇的药力。也有人认为，是高山上的雪水在流淌过程中经过了长满名贵草药的山涧坡地，晶莹透澈的雪水中溶进了名贵药物的有效成分，于是成为了洁身、消毒、保健的天然浴液，具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从西藏的自然环境与季节变化角度看，西藏高原冬长夏短，春天雪水冰人肌骨，一般不敢下水；夏天大雨滂沱，山洪爆发，河水混浊，虽有适当气温，水却不够清净；冬天更不用说了，皮袍裹身，谁还敢入水洗澡呢？只有入秋时节，水温较高，水流中的污物也被夏季洪水冲得一干二净，不能不说是洗澡的大好时光。
随着西藏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卫生事业也有了长足的发展，藏族老百姓的卫生观念也随之增强。在沐浴节其间，除了传统的沐浴活动外，也有好多乡村以乡村振兴为契机建起了温泉、太阳能浴池等，沐浴已不再受到时间和气候的制约，更成为西藏农牧民群众性的娱乐活动。
2018年沐浴节期间，傍晚时分在河边沐浴的藏族群众（摄影：何蓬磊）
初秋的结巴沟里，人们正在接受着雪山赐予的馈赠。江河湖泊边，聚集的藏族百姓用秋水从头到脚冲洗得干干净净，再拿出藏式牛肉包子、打好的酥油茶以及啤酒、饮料等，好好聚餐一番，诠释着《诗经》中“秋水·伊人”的美丽画卷。
（文：曲杰，摄影：何蓬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