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五京展”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发布时间:2019-01-22 11:33:31丨来源:内蒙古日报丨作者:高瑞锋 孔群丨责任编辑:苏文彦

大辽五京:内蒙古出土文物暨南京建城1080年展的故事。

  当精致美丽的金银器、瓷器,珍稀神秘的壁画、佛教器具,以及玉器、石碑等一大批珍稀文物出现在首都博物馆时,观者无一不为它们的绝世芳华而惊叹不已。随着讲解员精彩的解说以及介绍文字的逐一展开,展现在观者面前的,已不仅仅是这些文物凝聚了千年岁月的惊艳外表,更是一幅幅契丹人生产生活的游牧场景,乃至大辽人纵横疆场、积极发展对外经贸、兼容中原优秀文化的辽阔画面。

  近日,“大辽五京——内蒙古出土文物暨南京建城1080年展”在北京首都博物馆落下帷幕。展览结束后,记者采访了相关人士,听他们聊聊有关展览的故事。

  

银鎏金冠

  辽南京即现在的北京

  据了解,此次展览原本为期3个月,从2018年9月6日开始,到2018年12月9日结束,但是展览开始后,观者如潮,反响热烈,应观众的要求,延长到2018年12月23日结束。

  郑承燕研究员是内蒙古博物院保管研究部主任。她介绍说,此次展览共展出全国17家文博机构270件(套)辽代精品文物,其中内蒙古192件(套),一级文物占了三分之一,多来自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和赤峰市的各旗县区。

  展览分5个部分,分别为五京备焉、四时捺钵、南北面官、华夷同风和塔寺巍巍。这5个部分风格各异却又浑然一体,仿佛描绘勾勒出一幅辽代全景图,为观众详细解读辽代的历史文化。五京备焉全面介绍了辽代的5个都城,即上京、东京、南京、西京和中京,其中上京是现在的赤峰市巴林左旗,东京是现在的辽阳省辽阳市,西京是现在的山西省大同市,中京是现在的赤峰市宁城县,而南京就是现在的北京。2018年是辽南京建立1080周年的重要纪年。“看得出来,首都博物馆在该时间节点举办这次展览含有纪念意义,这也体现了博物馆在社会角色中的重要担当。”郑承燕说。第一部分展示了当时作为政治中心“五京”的繁盛风貌。

  游牧民族天性逐水草而生,四季游走不停。“辽代有两个突出的政治制度,一个是‘五京’,一个是四季捺钵。”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兼中国辽金史学会副理事长盖之庸侃侃而谈。“捺钵”是契丹语的译音,意为行宫,后被引申为帝王的四季渔猎活动。

鹦鹉纹银釦口青瓷执壶

  盖之庸说:“辽代虽然有‘五京’,但是皇帝并不常住京城,他和重要的朝臣们随着春夏秋冬四季的交替,巡行于不同的地方,皇帝到哪里,哪里就是行政中心。比如,冬季到最热的地方,夏季到最凉快的地方;春季打天鹅,夏季狩鹿,秋季猎虎,冬季钓鱼。除了渔猎,主要就是处理政务。”展览的第二部分四时捺钵,讲的就是辽代这一独具特色的政治制度。这部分展品以游猎出行之时的穿戴用度为主,华美精贵,同时也体现了草原民族的生活方式与审美风格。

  后三个部分呈现了广阔疆域下,辽代的统治策略与社会文化。辽代统治者针对统治区域内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民族,采取“因俗而治”的统治方法,建立了两套行政体制,即南北面官。北面官统治契丹和其它游牧民族,南面官仿唐制,管理汉人。在民族交流与融合的大背景下,汉人、契丹人以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文化相互吸收借鉴,在出土文物、葬俗、塔寺建筑等方面均体现出了别具一格的特点。

  文物会说话

  270多件(套)展出的精品文物中,无疑,来自内蒙古的文物最为抢眼,尤其它背后所揭示的辽代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外交、生活习俗及其与汉文化的融合交往,更是让人品味良久。

陈国公主金面具

  据介绍,汇总历年来全国每年评出的10大考古发现,内蒙古总共占了10多项,其中和辽代有关的占了6项,6项中有5项是辽代墓葬的考古发现。1985年发现于通辽市奈曼旗青龙山镇的陈国公主墓便是这些墓葬的代表。陈国公主墓挖掘出的随葬品精美奢华,让人叹为观止。随葬品中除了公主和驸马覆面的金面具,还有银丝网衣、银鎏金冠、金花银靴、珍珠琥珀头饰、项链、琥珀璎珞以及各种玉佩等,共有3000多件。其中作为契丹族特有丧葬习俗用来覆面的公主金面具,也在此次展品之列。时过千年,金面具依然光亮如新、熠熠生辉,一出场,便引来人们的诸多好奇目光。

  据考证,陈国公主死时年仅18岁,在她去世后没多久,35岁的驸马也撒手人寰。“契丹族只有两个姓,一个是皇族姓耶律,一个是后族姓萧,在当时,后族有着比肩皇族的影响力,可以说两姓共同统治着辽国。为了大权不旁落,辽国出台了一项政治制度,同姓不能通婚,只有耶律和萧两家才能通婚。”盖之庸说,姓耶律的陈国公主是辽圣宗的亲侄女,圣宗特别疼爱她。她下嫁的后族驸马是她的亲舅舅。公主身份的尊贵,后族的显赫,使得公主的陪嫁品远远超出普通人。据考证,展出的公主金面具就是陪嫁品之一。此外,驸马生前的衣服,包括在墓葬中发现的随葬品,基本都是公主陪嫁过去的,这些也是《辽史》中记载的送终之具。

  面具根据当时人社会地位的不同,材质也不同,皇族、大贵族用金的;地位稍低的,用银的,再往下用铜的。“面具是在人活着的时候根据个人的相貌就做好的,根据陈国公主的面具,可以看出她是个脸型圆润的胖公主。”郑承燕笑道。

波斯玻璃瓶

  为什么契丹人死后要覆脸?有很多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人死了样子不好看,所以要遮盖;还有一种神秘的说法是和灵魂有关。至于真相是否如此,还有待进一步研究考证。不过,最有趣的说法竟然和当时的流行趋势有关。据史书记载,辽代信奉佛教,时尚女子都爱往脸上涂一层黄色的金粉,美其名曰佛装。据此想来,爱美的契丹人死后也不忘打扮自己吧。

  “每件文物都会说话,它们的背后都有着关乎方方面面的精彩故事。”郑承燕说,这次展览,内蒙古把一部波澜壮阔的辽代史带到了观众面前。

  多件文物首次露真容

  此次展览由北京市人民政府和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办,北京市文物局和内蒙古自治区文物局协办,首都博物馆和内蒙古博物院共同承办。高规格的展览让内蒙古原本不轻易亮相的文物也首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四季山水图》首露芳容。

  《四季山水图》本是辽代庆陵中的壁画,反映的是辽帝在春夏秋冬4个季节捺钵时的情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邀请一位画家以1:1的比例对壁画进行了临摹。由于摹本面积巨大,且存世只此一份,多年来一直被妥善保管着,逢此机缘才面世。《四季山水图》分为春、夏、秋、冬4幅图,均高为2.4米、宽1.8米左右。观众通过图可以看到庆陵所在地庆云山当时的四季风貌:山缓地平,水草清浅,花木枯荣,出没其间的是野鸭、鸳鸯、天鹅、梅花鹿、野猪等野生动物,这些动物有的在奔跑,有的在游水,有的在觅食,有的在嬉戏打闹……观此图,人们也许可以脑补出一副辽帝忙完公务后,徜徉于山水间的悠闲画面。

金花银靴

  所有展出的内蒙古文物中,秘色瓷是不得不提的一个亮点。千年以来,历代文物考古研究收藏者对秘色瓷都是只知尊贵,未见尊颜,人们都只能从古书的记载中来了解。《吴越备史》《十国春秋》《宋史》等书籍都有吴越国钱氏向中原王朝进贡秘色瓷的记载。唐朝文学家陆龟蒙也在诗作《秘色窑器》中,用“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概括秘色瓷的美妙无比。然而宋朝之后,关于秘色瓷的记载越来越少,因为实物失传千余年,以致于许多人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1987年4月,随着陕西法门寺地宫被打开,谜一样存在的秘色瓷终于从史书中走进了现实。考古专家们在地宫中除了发现佛骨舍利等大量珍宝外,还有就是秘色瓷。这是秘色瓷千余年后第一次现身世间。28年后的2015年9月,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从多伦县发掘的辽代贵妃墓葬中,再一次发现了秘色瓷。“其他地方陆续也有零星发现,但是现存世不足百件。”盖之庸说。

  据记载,秘色瓷是唐代直到宋初,古越州名窑(今浙江一带)进贡朝廷的一种特制瓷器,是越窑青瓷中的精品,为皇家专用之物,“臣庶不得使用”。秘色瓷特殊的釉料配方能产生瓷器外表如冰似玉的美学效果,从配方、制坯、上釉到烧造,整个工艺都是秘不外传的,因此被称为秘色瓷。这次展出的鹦鹉纹银釦口青瓷执壶,就让观众亲眼目睹了秘色瓷举世无双的风采。如今,烧制秘色瓷的工艺已经失传。

玉佩

  契丹族影响力强大

  纵观此次展览,几乎汇集了全国所有的顶级辽代文物,这在近年来几乎是不多见的,产生的影响显然也是巨大的。浏览网络,只要输入“大辽五京”,就是海量的信息。除了各路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很多网友也都怀着激动和惊喜在豆瓣或者博客上写下自己的观后感。更有观者在观看后,在留言薄上写道:“看完展览,为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历史深感自豪!在中华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各少数民族也为塑造这一磅礴史篇书写了不朽伟章。契丹族也做出了重大贡献。”

  “的确,契丹文明就是中华文明的一部分。契丹族建立的辽国持续了200多年,期间经历了9位皇帝,没有先进的思想和理念,是不可能统治这么长时间的。通过文物,就可以看出这个民族很先进。”盖之庸说,在辽代墓葬中发现的金属器、瓷器等文物中,从上面的纹饰、题材和工艺,既能看出北方游牧民族的特色,又能看出中原工艺的影子。这是契丹族和汉族两个民族相互交融的一个例证,起到了文化多元一体的奠基作用和推动作用。契丹族在发展自身文化当中,不光兼顾中原文化,同时也受到了西方文明的影响。

  “在辽代贵族墓葬中都能零星发现玻璃器,比如此次展出的波斯玻璃瓶。当时,中原和北方都没有烧制玻璃器的技术,这些玻璃器都来自中亚和西亚,陈国公主身上所佩戴的大块琥珀,来自波罗的海。这说明,当时的契丹族已经和世界文明接轨了,而链接东西方文明的,就是草原丝绸之路。”盖之庸说,契丹人当时跟周边的国家都有广泛的交往,除了宋朝及中亚、西亚外,还和后来的西夏王朝以及日本、朝鲜有经贸往来。契丹兼容并蓄,吸收了很多先进文化因素,加之自身的文化,最终创造性地形成了典型的契丹文化,面具和马鞍就是例证。契丹文明产生以后,发挥出了极强的辐射作用,乃至当时很多西方人认为中国就叫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