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根草原的女诗人沐子:是诗人更是思者

发布时间:2020-09-17 13:50:37丨来源:内蒙古日报丨作者:赵艳丨责任编辑:赵明霞

地理的乡愁换为历史的乡愁,已经压进诗人的精神与血液里,沐子的诗中从始至终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乡愁。

湿地地衣生于丰沛的翰嘎利(翰嘎利湖位于内蒙古兴安盟科右中旗巴彦呼舒镇北7.5公里)水泽之处。

骨骼贴着石头,卑微地失去了高度。墨绿的青苔,指尖陌生的触感,激发了诗人根性的表达——“所有的飞翔/原来都是为了俯首”。出生在巴彦呼舒镇的诗人包立群(笔名沐子),熟稔了故乡的这一切,熟悉代钦塔拉草原穿过的远古的风,五彩经幡在裸露岩石的罅隙中猎猎作响,五角枫氤氲的梦……霍林郭勒河就像一道隐秘的音符,在她的灵魂里永远地流淌。宿命般的青苔,激情涌动,苍茫的天际下,她用内心流淌的诗句,进行一次次温性的精神还乡。

写实主义与精神内核

“神一样笃定的蔚蓝/越来越遥远/谜一样沉默的碧绿/越来越切近/当一朵浪花接近一颗小草/草原会遁入大海/鱼或珊瑚,化作斑斓的化石/草原上,那些遗落的贝壳/会把牛羊换了一茬又一茬”(《草原与海》)。沐子的诗充溢着灵感和丰富的想象力,激情澎湃,隽语潮涌。有对辽阔的遐想,对生命的感悟,对故乡的挚爱,以及对世间的悲悯和痛惜。跳跃的诗行中既有空间的对峙,也有生命的底色。在科尔沁草原的寥廓和苍茫里凝望,这是诗人无数次的内心碰撞和灵魂叩击后,对外界的对视,也是自我的向内注视。

“那日从你的琴弦出发/悠长的颤音如泣如诉/我打马疾驰/在泪湿里 仓皇出逃/记忆不再忠诚时间/被拆解的音符 越过山岗”(《回家》)。包立群的创作有着根系的表达,代钦塔拉草原的瞻望,是她创作的精神原点,精妙的诗句深深植根于这片松软的沃土。

我们顺着每首诗,体会到诗人的心境,清晰的物象,开始模糊和逃遁,埋藏的草根贪婪地吸吮破土而出的养分……她脚踏松软的黑土地,行走着,零碎的记忆之殇,彻底打开自己的心灵。手中的笔灵动,诗人用一种更贴近的方式与自己对话,对沉浸迷恋仰望。

岁月的时光、时光的剪影,模糊却又清晰的记忆,虚实之间,是一条通向诗意的通径,沐子的诗让我们重新构想,摇曳的树叶、斑驳的光影……漫山的绿意被重构与唤醒。“今夜允许一些事物发酵/我看过的月光,落叶和漫天的格桑/发酵成歌、酒和泪/草原的基因复活/柔软的,虔诚的,博大的”(《呼伦贝尔纪行》);“万物低语,一些谦卑的词/和格桑花连着天际/人生无限斑斓/秋披着金色外衣走来”(《秋禅》)。每一滴血都注入深厚的泥土,每一滴汗都落入格桑花的馨香,每一滴泪都诉说着坎坷与无奈,诗人用温润的诗句写活有灵的大地,充满血液的热土。

包立群取笔名沐子,名字即是一个诗的意象,这个意象隐喻着一种精神形态:干净、孤独、坚强、根性。如同诗中的意象,丰富柔软的诗句中暗含尖锐、坚硬的内核。“擦亮所有的心宿/就是擦亮瞬间的隐去/有些瞬间,是永恒的/比天体宇宙更加的永恒/静静聆听,一朵莲的呼吸/懂得,人世间所有的聚散和慈悲”(《莲》)。

如果没有悲秋的情绪,就不会有悲秋的落叶,这些年,有谁懂得落叶的初心呢,人在落叶前,人在天地之间的卑微。“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用笔如椽,挥洒剖析人性,写出了悲悯和辽阔,温情与善良。“暴雨后一只蜗牛的去向/秋后的蚂蚱和蜻蜓的命运/甚至一只苍蝇或蚊子/浩大中裹挟着微小……浩渺的神秘或深邃/我听到,万物的清音/”(《表情》)。“每一个小小的生命/都在看不见的光阴里/漫漫泅渡”……我们抵达诗人文字背后的温润,生命的微光,细微的意象与表达。华尔兹斯曾说过:“一朵微小的花对于我而言,可以唤起用眼泪也表达不出的那么深的情感。”这句话表达了一种审美自觉。沐子在诗中表达了这种情感,是无法用语言呈现的,是诗中所蕴含的深意。

哲学思辨与精神还乡

沐子是个诗人,更是一个思者。苍穹冥想,荒凉颓败,她在现实中驰骋想象,在忧思中回望。《平行世界》、《秋禅》,诗与思的融合,语言节制,含蓄深刻。不疾不徐,感性地表达,审慎地判断。情意抒发一气呵成,思想光辉跃然而出。大气磅礴的诗思,呈现被阐释的、丰盈的美感;叙事诗《呼伦贝尔纪行》《故乡的五棵大柳树》把握节奏,气势恢弘,收放自如,节奏舒缓,不拘囿史诗的庄严风格;抒情诗《五月》《草原与海》节奏铿锵、意象奇诡,既有诗的优雅抒情,又有审美的意境。《我把我的影子投在科尔沁草原上》:“一匹马牵出浩荡/草原,还有哪个比科尔沁离我的心脏最近/风从北朝民歌里吹来……我的呼吸里/也能生长出一片草原/我还是把她命名为科尔沁/风水草低啊/我把我的影子投到她的辽阔里。”

沐子从十几岁开始创作诗歌,一直坚持至今。她淘洗清澈的世界,强化自我审视的力量,剔除创作中“影响的焦虑”,坚持自己的语言禀赋,致达诗人的境界和大手笔,将生命的气质熔铸为诗歌的气度。

里尔克说:“诗并不是一般人所说的是情感,——诗是经验”。沐子在多年的下乡采访、实地踏查中,积蓄了观察,沉淀了经验。她始终怀着真诚、敬畏的态度写诗,采取内省的视角与独语的姿态,对存在、死亡、自然、永恒等主题进行沉思和冥想。关于生与死的思辨,现实主义生存图景,都有了智性的哲思。《秋禅》——只消一片叶子,用来证明/一个季节,高潮即结局就像一些事物死去/是为了一些事物重生/深入花朵里的凉,一头连着繁盛/一头连着荒芜。堪称对自我生命体验的另一种阐释,她一边写,一边荡涤前尘,将内心独特的体验表达在诗句中,寻求灵魂的安宁与皈依。

日常生活中的诗性发现,细微感性的表达。《感冒》《粟》《人在旅途》中,诗行间具有冷峻的张力,又有审美的愉悦,精巧的声韵设计,潜寓神韵和气魄,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使读者浸润其中,微妙的节奏感,灵敏的心灵可以捕捉到。质感纹理,沉郁顿挫。

她眷恋家乡,守望初心。她以诗性为精神内核,熔铸大地的历史与现今,舒展向善、向上的力量。《胡尔勒情韵》——你以草香邀我/以满天星斗邀我/以载歌载舞的幸福邀我/胡尔勒 你是我的蒙古兄弟/我等你 等你从勒勒车的车辙里/开着轿车来接我/等你掸落泥土路的灰尘/在新通的路上……

《老村》——晾干陈年往事/拖着旧皮箱/景物不断地还原/拐过这个弯/村落里断流的河床又有了水……

这片土地,她在精神上无法进行剥离。地理的乡愁换为历史的乡愁,已经压进诗人的精神与血液里,她的诗中从始至终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乡愁。

(作者:赵艳,原标题:植根草原的女诗人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