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西藏自治区藏剧团倾力打造的新编现实题材藏戏《次仁拉姆》,于2021年5月顺利通过国家“百年百部”工程验收专家验收,成为西藏首批入选“百年百部”工程的剧目。
不同于以往的改编剧,藏戏《次仁拉姆》的主人公原型不仅健在,如今已96岁高龄,她的一生跨越新旧西藏,是西藏从落后走向繁荣的见证者。
藏戏《次仁拉姆》通过主人公跌宕起伏的命运,向观众展开了一卷西藏历史巨变的长图。
真实故事搬上大舞台,演绎新旧西藏两重天
《次仁拉姆》的序幕由传统藏戏开场后,便带入“骨肉分离”篇章。
阴暗的灯光下,穿着破烂的农奴,光着脚,佝偻着身子,干着粗重的活儿,一旁的庄园管家,像一只恶犬怒目扫射,稍不留神,便抽一顿莫名的皮鞭。
2018年底,正在驻村的自治区藏剧团二级导演索朗占堆接到团领导电话,要他作为导演兼编剧之一,以仍健在的次仁拉姆老人的故事为原型,创作一部大型现实题材藏戏。
完成创作大纲后,2019年4月,索朗占堆与另一位编剧朗加旦增及演员、舞美、服装设计、灯光等主创人员一同来到故事发生地——山南市乃东区结巴乡。
次仁拉姆原是隆子县桑阿曲林庄园一个朗生的女儿。6岁起,同母亲一样成为这个庄园的朗生,照看庄园主的胖少爷。在次仁拉姆的记忆里,打骂是家常便饭。
桑阿曲林庄园属于乃东桑嘎庄园,12岁时,身为朗生的她,被迫离开父母前往桑嘎庄园。那时的次仁拉姆,身穿一件旧马甲,那是母亲从身上脱下披在她身上的,也是身为朗生的母亲唯一可用来御寒的衣物。
一路上,风雪交加,次仁拉姆忍不住回望那个破旧但仍可称为家的方向,一路哭到位于山南乃东的桑嘎庄园。从此,次仁拉姆与父母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那件旧马甲成为她对父母唯一的念想。
藏戏《次仁拉姆》的导演、编剧之一的索朗占堆说,采风期间,次仁拉姆老人多次提到母亲给的那件旧马甲。她说:“在桑嘎庄园的每一天,每看一次旧马甲,我就忍不住落泪。”
次仁拉姆老人曲折的人生际遇,给索朗占堆带来很多感受。他说:“透过她的一生,我在感受旧西藏百万农奴苦难生活的同时,对今天新生活的来之不易有了深切的体会。人们常说要珍惜新生活,这是一句永不过时的真理。”
索朗占堆说,藏戏《次仁拉姆》通过次仁拉姆这个人物,演绎西藏的前世今生,整体折射西藏从旧社会到新社会的社会发展、生活脉络和历史变迁。在艺术表现形式上,创造性地通过灯光、音乐、服装、道具、舞美等现代舞台艺术,呈现一段融入传统藏戏的新旧西藏故事。
保留传统藏戏艺术的精髓,融入现代舞台艺术的风格
剧目进入“暗无天日”篇章。舞台主体依旧昏暗,农奴们的着装破烂不堪,所见皆是凄风苦雨。当庄园主及其夫人出现,身着鲜亮衣服和贵重装饰品,态度飞扬跋扈,与农奴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管家的吆喝声里,着装统一的黑衣打手,以传统唱腔,踩着传统藏戏鼓点出现在舞台上,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充斥舞台的各个角落。
当夜幕降临,在一柱灯光下,次仁拉姆回到灰色调的小屋,悲伤地吟唱苦难的命运。
此时此刻,台下的观众随着剧情走进主人公的命运,也跟着默默流泪,感叹生活在旧西藏之悲惨艰难。
在新编现实题材藏戏中,运用音乐唱腔表达主人公的悲喜。“与传统唱腔只有鼓和钹、无音乐伴奏,由主演清唱、群众演员伴唱(即帮腔)形式不同,音乐唱腔是一种新作曲的、有大型乐队配乐和伴奏的一种唱腔。”索朗占堆说。
藏戏《次仁拉姆》在整体呈现中,根据剧情发展,在主人公情感需要极度渲染与升华处,多运用音乐唱腔来加大力度,而在一些集体场面,则仍运用传统唱腔表达,以保持整体剧目的藏戏韵味。
如何充分利用藏戏原有的元素,艺术地融入新故事?如何在保留传统藏戏原有语境的表达上,做尝试性创新和改变?对此,索朗占堆认为,在保留藏戏原有的“唱、念、做、打”基础上,演绎一个新故事,难度挺大,但逐步理清思路后,有了自己的观点:既然要用藏戏方式表演,太彻底的创新,会破坏藏戏原有的意境之美。所以,从演出呈现方式而言,有些地方大胆用音乐唱腔,有些则保持传统唱腔。比如,打手的出场和打斗场面,把藏戏经典动作融入其中,重新进行了编排。
索朗占堆说,就传统唱腔而言,每一个藏戏演员,不仅需要天赋条件,还要有长期的训练与熏陶。比如,藏戏的抻音、震谷等皆为装饰音,这些在藏戏音乐唱腔中不仅有涉猎,而且占比很大。而藏戏音乐唱腔的作曲与一般歌曲作曲又不同,在作曲上难度不小,也特别考验演员的功力。
饰演次仁拉姆的A、B两个主角都是自治区藏剧团中生代主力演员。
次仁拉姆的扮演者之一小索朗曲珍,在经过6年系统培训后于2008年入团,那时她刚满18岁。她说:“我觉得是外形上的接近,加上我从未放松过对藏戏表演艺术的精进和努力,才使我有幸成为主角之一。”
入团12年,小索朗曲珍和所有刚入团的藏戏演员一样,从最基础的群众演员做起,从在一些藏戏小品里担任角色开始,一步步担任主要角色。多年来,她每天早上都会提早半小时到练功房,压腿开嗓,从不间断。平时在家里也不会太放松,经常边做家务边反复练唱。
为塑造好次仁拉姆这个角色,她除了在唱腔、身段、表演上下苦功夫,还通过实地采风、翻阅书籍,对次仁拉姆所处的时代背景、人物个性加以了解,把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融入舞台表演中。她说:“《次仁拉姆》一剧整场下来,有12首唱腔要融合表演在舞台上演唱,一场下来其实很累,如果不是长年累月的艰苦训练,可能真的很难完成。”
一生充满正能量,值得我们学习
随着剧情的发展,在“高原曙光”“民主改革”“康庄大道”等篇章,舞台整体色调和灯光一点点地改变着,灰暗与阴郁感,渐渐被明亮的颜色所代替。
整部戏中,新旧社会的对比无处不在。这种对比除了舞美、灯光的运用,在服装上尤为明显。
《次仁拉姆》的服装设计者白玛卓嘎和黄艾妮都是区藏剧团的年轻设计师。为了更好地服务剧情和人物,剧中涉及农奴的几十套服装全部经内地厂家定做,每套服装经历过设计师手工染黑、做旧,再用石头砸烂边边角角及手工打补丁、用刷子刷旧的过程。“最终,每一套衣服呈现出那种历经过沧桑的感觉才算完成。”黄艾妮说。
她说:“服装、灯光、舞美等整体配合,使《次仁拉姆》整剧人物形成鲜明的对比,比如,地主和农奴,当两个代表不同阶层的人物一同出现在舞台上,给观众的第一感觉,就是直观的对立面。”
剧情随时代发展,舞台的色调在变亮,主人公的服装慢慢也有了一些色彩。到解放军进藏,色彩更多地出现,这从农奴们的着装上会有更明显的变化,邦典、衬衫是新的,从前没有鞋子穿的农奴,也终于有鞋子穿了。
剧中,主人公次仁拉姆从出场就穿一件又脏又破的红衬衫,到最后她成为全国人大代表时,穿着特别鲜艳的正红色衬衫,背对着观众向更加光明的未来走去。
对这个别出心裁的设计,该剧服装设计师白玛卓嘎和黄艾妮说:“这个设计从艺术表达而言,暗示了次仁拉姆的红色基因,也代表了她的人生进程。而且,在她当上母亲后,当她再次穿上那件母亲给她的旧马夹,带上格桑(剧中次仁拉姆的爱人)给她的邦典,马夹和邦典寓意着她将带着亲人的希望和祝福,在新社会继续前行。”
次仁拉姆的扮演者之一小索朗曲珍通过演绎这个人物,有了一个最大的感受:“次仁拉姆身上有一股永不屈服的力量,充满正能量和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值得我们每一代人学习。”
现实中,1959年,次仁拉姆所在的桑嘎村迎来了民主改革的春天。这一年,次仁拉姆同西藏百万农奴一起翻身得到了解放,她分到了房子、土地和绵羊。
在次仁拉姆的鼓励和带领下,1961年3月,西藏第一个由昔日朗生组成的互助组——“穷棒子互助组”,在乃东县(今乃东区)桑嘎村诞生。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次仁拉姆获得“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等称号,并连续两届当选全国人大代表,被选为西藏自治区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主任。如今,已经96岁高龄的次仁拉姆与女儿一同居住在山南市乃东区泽当镇,安度幸福的晚年。
新编现实题材藏戏《次仁拉姆》的主创多为区藏剧团的骨干力量,并大胆启用了年轻演员担任主要角色。对此,索朗占堆有自己的考虑:“想培养更多年轻的藏戏演员,让他们有机会成为新一代藏戏艺术家,为古老的藏戏艺术注入新活力。”
曾经也是一位藏戏演员的索朗占堆坦言:“起用年轻演员其实对导演压力很大,他们没有很多舞台经验,尤其是主演,没有担任过大戏主角,弄不好还会对整部戏的呈现造成影响,但我想给年轻演员机会,希望通过这部剧培养出更多的藏戏表演艺术家。”
(作者:晓勇 图片均为藏戏《次仁拉姆》剧照,达瓦卓玛、晓勇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