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木斯,“草原画派”的翘楚

发布时间:2018-05-17 09:45:23丨来源:正北方网-内蒙古日报丨作者:杨洪梅丨责任编辑:许浩成

他是从内蒙古草原走进中华画坛的著名油画家、美术教育家,他以独有的画风,成为内蒙古“草原画派”的先行者——1963年妥木斯从中央美院研究班毕业,他放弃了留在美院任教的机会,回到他魂牵梦绕的草原,在内蒙古师范学院(现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系任教。

  妥木斯作品《秋韵》。

  妥木斯作品《烟》。

他是从内蒙古草原走进中华画坛的著名油画家、美术教育家,他以独有的画风,成为内蒙古“草原画派”的先行者——

“草原画派”的翘楚

他面容和蔼,体态挺拔壮实,行动健爽如风,在他面前,会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真诚,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今年82岁的妥木斯,居住在北京郊区怀柔,他平日息交绝游,深居简出,专心读书作画。每日清晨,带领在怀柔追随他的太极弟子们练功习武。他做人作画从不张扬,陌生四邻很少知道他就是从内蒙古草原走进中华画坛的著名油画家、美术教育家妥木斯。

草原情怀,情怀草原,乡亲、骏马、清新气息,让他永志难忘,张开草原般的襟怀,是妥木斯挥洒巨作的时刻。今后会如何?他说:“不知道!随遇而安。反正会不停地变,不停地审视,不停地回顾、前进、不脱轨。”

罗工柳最得意的门生

妥木斯1932年出生在内蒙古土默特左旗“次老”村,他是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的。母亲有着剪纸的天才。父亲是这村里的第一个读书人,他知道知识有多么重要,所以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字去读书。于是,妥木斯8岁那年就离开了他熟悉的村落,来到呼和浩特市的土默特学校读书。15岁又到了北京的蒙藏学校,在这里,他为自己取名妥木斯,汉语是“土豆”的意思,这是他家乡一年四季都离不开的蔬菜。也是在这里,妥木斯头一次拿起画笔,绘画天赋开始显露出来,他隐约感到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

妥木斯从小身体瘦弱,1951年,在画画的同时,他开始了习武,师从陈氏太极拳传人陈照奎。每当他对绘画感到力不从心时,他就去练武,从中捕捉一种武术与艺术之间那玄妙的联系,这两件看似无任何瓜葛的事就这样伴随了他一生,也是这两件事的揉和与交融,造就了他坦荡、坚韧的个性。 1953年妥木斯以绘画第一的成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开始接受绘画的正规训练。他在王式廓和吴作人等几位大师的亲自指导下,尽情地从他们身上汲取着“营养”。当时我们国家各个领域都在向苏联学习,油画艺术也受到了前苏联画风的影响,色彩明快、艳丽,多描绘劳动场面。毕业之际,妥木斯不但熟练地掌握了苏派油画技法,而且从构图到色彩都蕴藏了自己的东西。妥木斯是那么执着、那么虔诚地爱着他的草原,开始在画中向世人倾诉他对草原的一片浓浓情意。

1960年妥木斯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研究班。导师罗工柳以其鲜明的教学思想倡导他的学生努力探索自己民族的美学思想,以民族的审美情趣统领技艺训练,倡导中国油画一定要走自己的路,并鼓励学生探索写生与写意相结合的画路。在油画的基本功训练中,又把色彩问题放在突出地位……这些教学指导思想,深深影响着妥木斯艺术观的形成。妥木斯是罗工柳最得意的门生。学习时期,妥木斯不仅打下了坚实的造型基础,而且对艺术规律有所领悟。他的作品参加了首届全国青年美展。美院油画研究班新疆写生展览展出了妥木斯的11幅新疆写生,从这些画中已能明显看出他用色彩把握风景题材的才能和长于抒情的气质。

1963年妥木斯从中央美院研究班毕业,他放弃了留在美院任教的机会,回到他魂牵梦绕的草原,在内蒙古师范学院(现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系任教。他异常兴奋:“这可好啦,终于回到故乡啦!”

从此后,妥木斯成为内蒙古油画领域的翘楚。文革之前,他创作的作品接二连三地参选全国美展。当时,他虽然按照流行的模式作画,注意表现画面的戏剧性情节,但他更重视人物形象刻画、重视表现技法如关注画面上笔触与刮刀的趣味的特点,已经显现出来。内蒙古画坛开始受到业界的关注。

中国绘画的“妥木斯风”

妥木斯与妻子夏荷秀刚结婚不久,文革开始了,妥木斯被以“内人党艺术系支书”“联社骨干”等罪名关入“牛棚”武斗致残。一只耳朵失聪。

出狱后,妥木斯心灰意冷,他放下了画笔,再也不画画了。

一个宁静的夜晚,夏荷秀悄悄地为丈夫装好了颜料,订好了画布。第二天一早,她就将沉甸甸的画箱递到了丈夫手中,妥木斯什么也没说,拎着画箱来到了郊外。今天的风景在他笔下有了深沉的意味。

妥木斯开始画画了。每日清晨,他来到郊外,抓紧从天亮到日出那中间的半个多小时,画两张小风景,他钟爱这个时间里的色调,天地和万物都统一在一个高雅的灰色里,他用心灵捕捉其间那种微妙的变化,日复一日地用心和笔交谈着。1971年,他为中国历史博物馆画了历史画《中朝联合抗倭》。之后,在北京紫竹院办了一个小风景画展,看画的人挤满了展室。

真正让妥木斯放下一切恩怨释怀的,是在1980年他到锡林郭勒大草原与牧民们的一段难忘生活。他的所有痛苦都统统消化在了大草原,内在的素质与深情被大草原唤醒。草原促使他以更为开阔和博大的胸怀去面对现实,面对艺术,探索绘画的奥秘。妥木斯的艺术风格由此发生转变。多年的艺术思索一下子和新鲜的生活感受发生碰撞,妥木斯终于比较清晰地找到了自己,确认了自己。

罗工柳鼓励妥木斯在北京办画展,他感觉久积在心中的力量有一种强烈的爆发欲望。老师为他在香山附近北京植物园提供了一间画室,在这儿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往日所作的小风景画一幅幅浮现在眼前,他要将这一切进行选择之后再深入刻划,让它们以更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草原给他注入了灵感和激情,他的创作欲如洪水冲决了闸门,运用大宽刷子、直抒胸臆的,与本人的生活状态和艺术状态完全一体的写意派艺术画法,以平均一天画一幅画的速度一鼓作气完成了80多幅油画作品。这种速度在油画界简直不能想象,一般快手创作一幅油画也得一周时间。两个多月后,妥木斯从画室走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可他身后的作品却以美的力量震慑了整个中国画坛。

1981年妥木斯在中央美术学院陈列馆、民族文化宫相继举办油画展,这在妥木斯的艺术道路上是一个里程碑,奠定了妥木斯在中国美术界的地位。画展的轰动用画家孙景波的话说是:“妥先生的画带给整个中国美术界的震动是‘井喷’。”他运笔粗犷、豪放,但一幅幅草原风情画却如一首首悠扬的小夜曲,婉约动人。一改当时红、光、亮风格的作品,一种沉默的带有伤感的同时也是宁静的作品风格出现在妥木斯作品中,观众看过久久不语:这画展让人说不出话来!作品呈现出一种被称作“妥木斯灰”的色调,静谧的草原和人物的抒情性使人们看到了全新的草原,看到了草原人民的另一种精神状态。体现了妥木斯把注意力转向对艺术自身——即绘画本体的研究与思考,从文学性、情节性、叙事性的表现转向对绘画性的追求,从单一的纯客观描绘转向多种形式、多种风格的探求。

形成“草原画派”

妥木斯的草原诗画,使抒情的草原文化引起了国内艺术界更广泛的关注。随即而来的就是一股生活流涌遍了全国,画家们都开始描绘自己所熟悉的生活,从生活中捕捉美,提炼美。内蒙古的画家们也开始用各自的表现方法去画草原。

画家们自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了对内蒙古地区频繁的写生和生活采风实习,继而引发全国各地美术院校师生涌向内蒙古草原,寻找妥木斯那诗意般绘画的感觉,同样让中原的画家们也激动不已。而生活在内蒙古草原的青年学子们,师从妥木斯旗下,蔚然成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内蒙古草原奇迹般地涌现出一批名显国内的画家,这种“草原画派”的群体,在全国画坛异军突起现象,令国内画坛刮目相看。

妥木斯把个人风格的形成和中国油画发展紧紧联系在一起,他的创作影响着内蒙古的油画队伍,妥木斯带领他们去到鄂尔多斯高原体验游牧民族的真实生活,去敦煌领略古壁画的辉煌,去阿拉善提取岩画的精髓。近百名画家逐渐成长起来。中国的西北地区遍布了他们的足迹。他们在艰苦的跋涉中体味着创作的甘苦。一幅幅风格各异的草原风情画在他们的笔下诞生了,被美术界称为“内蒙古草原画派”,而且认为妥木斯是“以他独有的画风,开创了内蒙古‘草原画派’的先范,饮誉国内外。”

油画的中国味儿

在当今的油画展览中,妥木斯的画一眼就能被认出来。这样的成功与他历来坚持“油画的中国味儿”“油画民族化”是分不开的。

妥木斯画画的功夫在画外。

妥木斯多年潜心对中国古诗词、古代哲学、中国医药、针灸、中国武术、气功、京剧、音乐、书法等进行研究。习医,他到了可以给人看病问诊、开药方的地步;练武术,60年持之以恒,不仅治愈了他的骨伤,而且成了许多学武青年膜拜的拳师。他体味书法、篆刻的艺术奥妙,从中找到了油画用笔的韵味。正是妥木斯熟谙中国文化之内核,熟知蒙古民族之生活,把中华文化的精髓与游牧气质融入到他的创作中,才成就了他在绘画领域的卓越。

妥木斯的作品处处流溢着蒙古民族、苍茫草原的万种风情,这是他身为蒙古族的民族禀赋、情性在艺术手段中的自然表露。

妥木斯的画面大多是沉静的,他认为沉静的画面更易抒情。追求静的艺术境界,与他不断研究和实践的武术这门学问不无关系,他深入到了中国传统文化以静制动的奥秘境界。也是从武术中,妥木斯接受了中国哲学中“无过与不及”的“中庸之道”思维。他用这种思维方法宏观地看待艺术创作,微观地处理个人艺术风格的变化和解决画面上出现的问题,在规则、束缚中寻求自由与突破。

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之后,妥木斯两次出国访问和考察,他从欧洲各大博物馆的经典作品中吸收精华,更自觉地寻找自己独特的绘画语言,以“西学为体”,以“中学为魂”。也是从这时开始,他更加认识到他作品中已经显现出来画像石砖的拓片味、金石味和岩画味之可贵,并努力强化这种属于他自己这种意象性的绘画风格。

妥木斯的画,几抹油彩,便把人物、骏马的形、神、态勾勒出来,造像极为准确,一丝不乱,艺术根底的深厚,用元代国画大家吴仲圭的话说就是:“笔力之疆,能使笔法变化从心。”

1984年创作的《垛草的妇女》是妥木斯的力作,获得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银质奖。这件作品不仅在于绘画技法的独特,而且形象塑造、人物动势和构图安排,都有恢宏的气势。可以说,以这件作品为标志,奠定了妥木斯“内蒙古草原画派”领军人的地位。

进入90年代以后,妥木斯的油画更多也更自觉地从传统艺术资源中寻找灵感,在艺术表现上汲取了更多的传统因素。如果说上世纪90年代前期他的画较多地借鉴了画像石、画像砖的拓片效果和水墨画的韵味,如《启》《午后的风》等,以及从传统壁画获得启示,使画面更具有一种深厚的文化底蕴,有些画面甚至就像一块剥落的壁画,如《备》,而在《白马红鬃》《母子》《秋韵》等作品中,则是以一种简洁的形象,单纯而凝重的背景表现出油画语言的特有魅力。

走向新世纪,妥木斯在形式语言方面作了更多推敲,特别是一些人像作品《瞩》《妇女头像》《瞑色》等适度的夸张和简约,加强了人物的造型感,具有一种雕塑般的厚重和整体性。

妥木斯的技法近年越来越简约,他处理形象乃至色彩简化到画面“无意”,这个“无意”是因为他借助具体形象,又要用这个具体形象去最短距离地接近中华大道,极尽简约又韵味无穷,那看似的随意中,是他厚重的经营,是东方意象的带有厚度的形象化。

获得“美术教育奖”

妥木斯几十年致力绘画与教学,他的努力,见证了内蒙古师范学院美术系的崛起。

妥木斯把中央美术学院严谨求实的艺术作风带到了内蒙古。他不喜欢没有扎实基础的空架子,从不用空泛的没有美学基础的所谓“现代意识”吓唬人。他的基础教学强调写生,对于素描教学他强调速写的作用,他认为速写既可以训练写实能力又能调动和调配艺术感觉。

妥木斯教学严谨,学生们都很敬畏他。有一次治理学生迟到现象,他上课头一天就准点反锁了教室,迟到的学生一律不准进教室,这之后,他的课就再没有人迟到了。

妥木斯注重学生全面素质的培养,反对学生模仿自己,并引导学生艺术个性的发展。有一位蒙古族学生,是大家公认的模仿妥木斯的画最像的人。妥木斯把他的几十张风景画摆放在一起,告诉他:“这当中的每一张实质上是一张画,而所有这些画连起来,还是一张画。”学生用心体会这两句话中的特定含义,终于认识到老师的话,模仿只能将自己束缚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里,只能是一个画得极像的画匠,离画家的格调却越来越远。妥木斯要求学生在浓厚的生活底蕴上,挖掘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同感受。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在绘画上弄虚作假。有些学生为了让画面更好看,选择一个漂亮的城市女孩穿上蒙古袍来充当画面中的主人公,妥木斯严厉指责这种肤浅的拼凑,他说:“画家所要表现的是事物内在的美,是作者由这种美而产生出来的感情,光靠一个漂亮的脸蛋是无法让人产生共鸣的。”

第一届中国油画展,在设有的15个大奖中,有4个草原体裁作品获奖,妥木斯直接指导过的学生就有3个获奖。多年来,内蒙古油画家的队伍日益壮大,新人新作不断涌现,在风格上呈现多元、多样的态势。

1990年,妥木斯获得“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的“美术教育奖”,此奖至今全国只有3人获得。

如今,妥木斯的学生也已名满全国,他们活跃在内蒙古美术界和中国美术界: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刘大为,青岛艺术学院院长陶泗虎,担任过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的孙志钧,历届担任内蒙古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的燕杰、贾方舟、砂金,福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张立平,艺术家叶立夫、马莲、岂梦光、杨飞云、赵文华、朝戈、赵九杰、朝克巴图……他的绘画艺术通过他的弟子们影响了中国美术。

2014年9月27日到10月10日,以“游牧与漂流”为主题的油画联展在国家大剧院展出,在国内油画界引起广泛关注。参展者中的4位油画家砂金、赵九杰、张立平、朝克巴图都是妥木斯的学生。妥木斯对艺术本体精神的不懈探求、对油画本土化的坚执信念都不期然地在他的学生中得以延伸。画家贾方舟说:“4位画家为我们提供的艺术飨宴足以构成一次‘视觉狂欢’。”